孤寂

意氣風發，學術有成的老教授，帶著小教授們接了幾個政府的案子，對社會貢獻卓著。60歲的時候，退而不休，在系館的小研究室裡，繼續查閱著文獻，關心著實務政策推動。

70來歲的時候，太太先一步而去，頓時天崩地裂；他的一生奉獻給教育，而妻子的一生奉獻給了他，原本以為像空氣一般永遠不會消失的存在，卻一夕之間離去；蒼老，迅速地吞噬了他。

拉拔的後進，一個個站上了山頭，而他像是落日，悄悄地隱沒；當年那些小教授成為了大教授，敲門拜訪，個個不是忙著授課就是忙著開會。看著那些更年輕、正要爬上山的小子，他讓出了系館的小研究室。

80歲的一個午後，他思忖著稍晚要給美國的兒子打通電話，沈甸甸的原文書卻從不聽使喚的右手滑落，一次中風，從此他離不開拐杖。

漸漸地，眼也花了，耳朵也重聽了，牙也掉了，嫁人的女兒只能偶爾回來看望，美國的兒子一年難得見上一面；陪著他的，只有連他說什麼都聽不懂的外勞，非得他用那幾乎聽不見的耳朵去分辨外勞那發音不標準的英文。

勤學的他再也爬不上系館的二樓，學校也去得不那麼勤了。

是啊……已經退休的老教授，對自己奉獻出一生的學校而言，似乎已不再重要。



我看著90歲的他，滿頭銀白，沒了牙齒，操著鄉音：「在忙嗎？在忙我就不打擾你了呀~」
與中風前中氣十足責問何不繼續做政府研究的他判若兩人。
當他說：「我啊…現在都沒辦法自理了…非得有人在旁邊照護不可……」


話語中的無力感挾著孤寂排山倒海的湧入我的心中，不知為何，喉頭一緊，胃也揪了起來…